“先生嘱咐过，不能吃他买给您的东西，偷吃也不行。”
苏叶踮着脚往西餐橱柜里看，小心翼翼地取出两只平底的玻璃杯。
“你还真的是听他的话。”
她一边说，一边打开西厨的水龙头，水花打在玻璃杯上，响起哗啦啦的水声。
柏温点头，说：“是。”
苏叶关掉水，把手里的杯子甩了甩水，然后拿过放在一边的湿巾擦着玻璃杯，那双长期闷在实验手套里的手格外纤细白皙，捏着湿巾在杯口打着圈。
“你们怎么认识的？”她似乎漫不经心，拿着洗好的杯子走回餐桌前，顺路还从柜子里拿了瓶威士忌。
看标签，浓度不低。
苏叶把其中一只杯子放到餐桌的另一边，抬眼看到柏温仍然站在原地，说。
“你家老板也听我的，现在就当是我命令你和我一起吃饭了。”
苏叶耸耸肩，“再说，我和罗南也算是将近十年的老朋友了，也可以算是罗南的娘家人。你俩发展到这种程度，娘家人还没请你吃顿饭，是我的不周到。”
柏温立刻反驳。
“我……跟他，没关系。”
“哦？罗南可不是这么说的哦，”苏叶眼尾和嘴角同时弯起，笑着逗柏温，“况且，那天晚上，罗南的电话里传来你的声音，我可是和袁彻宇都听到了……”
“我！”
“别说！”苏叶大喝一声，伸手把柏温面前的酒杯满上，然后递给他，“喝吧，都在酒里。”
柏温对上苏叶十分鼓励的眼神，最终还是接过酒杯，仰头灌了下去。还因为喝的太猛，脸上瞬间染上绯红。
酒精麻痹了小脑，他身形不稳，拉过餐桌旁的凳子坐下。
苏叶挑眉，把自己还没动过筷子的米饭和小龙虾推给他。
“不急，”她说，“我有的是时间听你讲故事，别光喝酒，先吃点儿菜。”
柏温有些懵：“讲故事？讲什么故事？”
“先从你和罗南的故事开始讲吧，”苏叶给柏温面前的酒杯又满上，说，“我对这个比较感兴趣。”
柏温眼神直愣愣的看着苏叶面前的空酒杯，问。
“夫人，你怎么不喝。”
苏叶拿起酒瓶，望了望上面的标签，微笑说：“这酒度数太高了，我不喝。”
“……那您为什么不拿度数低一点的呢？”
“我怕灌不倒你。”
柏温梗着脖子望向酒瓶，满头的问好几乎肉眼可见，原本清澈的蓝色眼睛里充满了雾气。
苏叶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姑娘，看到柏温这个样子——当即就把酒瓶伸手推给他。
“慢慢喝，不急。”她说，“其实，自打我和袁彻宇来到耶圣州之后，就没见过你和罗南在同一个场地里出现过。这些天，罗南不好过，你也没比他好多少吧？”
“唔……是。”
柏温犹豫了几秒钟，趴在桌子上点点头。
“卡崩”一声，苏叶掰开了爆炒过后小龙虾脆生生的背壳，露出里面拇指大小的虾肉。
“那你干嘛还要躲着他？”
柏温沉默半晌，拿起杯子又猛地灌下一大口酒。
“夫人，”他说，“我不干净。”
“我不知道先生是否向您提及我的身世，”他声音沉闷，缓缓道，“我小时候被家人送到了一家马戏团，在那里受到虐待改变了我很多，其中大概最畸形的，是我对身体的看法。”
“先生把我从屠宰场的牲口栏里救出来以后，为了让我有正确的思考，花费了很多的时间和精力。”
“我不想因为罗南的事情，让先生感到之前所付出的一切都付之一炬。”
大概是因为酒精的缘故，他那一口地道的英伦贵族强调的口音渐渐开始偏离，有一两个音调变得有些奇怪，或者语法混进些微小的错误。
这些本无可厚非，如果不是苏叶刻意的听他说话，正常情况下也是很难去注意到的。
苏叶一言不发，只是把剥好的虾肉放到柏温前的瓷碗里，垂下眼眸掩饰眼眶里泛起的疼痛。
袁彻宇是在屠宰场遇到柏温的——他怎么会去屠宰场？恐怕是饿极了却又实在找不到什么可吃的。
苏叶扫过桌上的酒瓶，想了想，还是给自己加上了半杯。
她只抿了一小口，辛辣的酒液伴随着苦意从嗓子里划过，一直灼烧到心脏的位置。
那天晚上，柏温趴在桌子上，破天荒的说了很多话。
而正常情况下，即使是烂醉如泥他也不会吭一声的，甚至连梦话都被专业训练过。
苏叶，是他卸下防备时面对的第二个人，另一个，是把他从地狱里带出来的重山。
窗外的月亮已经从东边跑到银河的正中心，柏温四仰八叉地睡着在椅子上，湿润的睫毛都粘在一起。
苏叶默默站起身，摘下手套，收拾已经堆了几堆虾壳的餐桌，然后把沙发上的毛毯盖在柏温身上。
“其实，”苏叶说，“袁彻宇也只是担心你会回到那些年给你带来的心理阴影中。因为那些心理伤害，是足以让人变恶毒的。”
“话说，你还挺幸运，”她不由得感慨，“即使遭受过那么多肮脏可怕的事情，却还是天真的像个孩子。”
她的眼睛却蓦然刺痛。
“如果……当时的袁彻宇，也能像你一样遇到一个类似重山的人，会不会，所有的事情就不能发展到这一步……”
……
衣帽间的灯有些扎眼，苏叶手上提着电脑，倒也没那个心情去等感应灯达到一个舒适的光亮阶段，当即就走进去找自己白天穿的那件羊绒大衣。
在取出大衣前，她特意查看了自己当时挂衣服时留下的细节——还好，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当然，那只U盘也同样在原位置，与之前最大的不同大概就是因为经过别墅中地暖的熏蒸，不再像一颗冰疙瘩般散发那种刺骨的寒意。
苏叶屈膝坐到衣柜的最下面一层，打开准备好的电脑，把U盘插了进去，立刻有一个文件夹弹出来，显示里面有三个文件。
看文件后缀，应该是三个视频，但是体积都不算很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