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刺眼灯光充满了整个空间,像是将空气中所有灰尘都已经燃尽的熔炉。可苏叶身处其中,却觉得每一个骨头缝里都在散发着寒意。
三段视频都是没有色彩的黑白影像,看角度和画质应该能猜到这些视频是房间角落里的摄像头所录下来的。
视频里没有任何声音,电脑屏幕上像是在放映着上世纪的默剧,直到一滩深黑色的血液从倒地女人的胸口蜿蜒而出——刚刚的混乱之中,她被一颗流弹击中了心脏。
这是一个不大的房间,从四周摆放的镜子看上去,应该是安置在歌剧舞台两旁提供给演员化妆的准备室。
女人身上穿着看不出颜色的礼服,怀里抱着一个小女孩儿,被她紧紧捂住嘴巴,根据她们肢体的亲昵程度可以看出,那应该是她的女儿。
女人的双眼以一种让人难以置信的程度瞪大着,直直的看向瘫在角落里的袁彻宇,双唇蠕动。
袁彻宇应该是看懂了,视频里的他犹豫许就,最后还是伸出颤抖的手指,点了点地面。
苏叶明白,就算是情况危急,作为医学生的袁彻宇也不会置之不理。
女人在小女孩儿的耳边说了几句话,跟她指了指袁彻宇的方向,应该是让小女孩儿去找他。
下一秒,女人就被一个身穿黑色作战服的蒙面外籍男人拉住头发硬生生拖走。
紧接着,视频里突然响起一阵可怕的噪声,没有了图像。
文件里还剩下两个视频文件,苏叶的手指却顿在半空中,手指冰冷通红,两边疼痛的太阳穴似乎是要把她从中间撕开。
这个女孩儿,苏叶见到过——在卡捷琳斯堡剧院旁的墓碑上,有一个笑着的,扎着双马尾的可爱女孩儿。
她当时只是觉得这个生命可惜,却不知道眼前的这个逝去的小生命竟然是袁彻宇曾经用他对生命的热爱所守护着的。
她闭上眼睛,紧咬着双唇,可是泪水却混合着血液流入嘴角,苦涩而带着腥味。
这个U盘储存着她之前一直想要知道的事情——袁彻宇在十年前的卡捷琳斯堡大剧院都经历了什么。
而这第一个视频仅仅是他这些年所经历的开头,但她已经连点开视频都感到心颤。
第二段视频,是袁彻宇的父母,他们为他挡了枪。
第三段视频,是那个小女孩儿……
房间里的灯光渐渐暗下来,苏叶合上了电脑,整个人控制不住的向后缩,直到她清瘦的脊背接触到冰冷的实木衣柜,无路可退。
她屈膝放在胸前,用双臂紧紧的抱着双腿,像是要把自己埋进衣服里,然后把自己锁起来。
她在这时才知道袁彻宇是对的,她根本就没有资格去让他学会推己度人,因为他所经历的那些事情,没有人能够度他。
他当时,还是一个刚刚大学毕业的医学生,怀抱着希波克拉底誓言和满腔热血,却见识了这世界上最黑暗的一幕。
他满身是血,只能无助的看着鲜艳的生命从自己怀里一点点流失,甚至连自己的亲人都无法拯救……
“为什么?为什么?……”
苏叶咬着牙,腥咸的味道让她不停的涌上来干呕的错觉。
“为什么?为什么要让那个热爱生命的阳光少年经历那样的一切!袁彻宇……我们都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承受这一切的却偏偏是一个人格?一个终究要消失的重山?”
她脑海里不断回响着重山握住她手腕说的那句话。
“苏叶!是我在替他接受这一切的痛苦!”
苏叶捂着嘴巴,眼泪濡湿了手掌,胀疼的脑袋里所有的思绪都在翻滚不已:“袁彻宇,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现在该拿这个在我面前的重山怎么办?!”
“懦夫!”
她歇斯底里,将放在膝盖上的电脑猛地掷出去。
银灰色的电脑砸在另一面的墙壁上,瞬间四分五裂,零零散散的落在地面。
“我该怎么办……”她再次缩成一团,低下的头深深埋在臂弯里,双手紧紧的攥住头发,一遍又一遍的质问着自己。
其实,关于眼前这个人到底是谁的所有一切,在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她其实就都已经看清了,却想要步步为营,一点点的把重山的所有榨干。
她想着:至少,要把重山现在名下的所有财产打理妥当,然后在袁彻宇回来的那天,完完本本的交给袁彻宇。
可是,这个在所有人面前都精明的男人,在面对苏叶时,竟然傻到能够无视她露出的所有马脚。
更可笑的是,所有的不幸和可悲,其实都在这个每天陪伴在自己身边的男人身上,重山已经把这些记忆代替袁彻宇背了不下十年。
她却想时时刻刻的杀了他。
苏叶没有开灯,只是扶着楼梯扶手跌跌撞撞的走下楼,目光呆滞着,不知道崴了多少次脚,倒也是不疼。
一个被苏叶踢到的空酒瓶呼呼啦啦的滚远。
她抬眼看到瘫倒在沙发上抱着酒瓶的柏温,早已醉倒成一摊烂泥,应该是在苏叶离开后又喝了不少酒。
苏叶蹒跚着走到酒柜,从里取出来了一瓶浓度最高的威士忌。
她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然后举起杯子对着窗外的月光,看着里面棕红色的酒液,忽然颓然笑了笑,却扯动脸上干涸的泪痕,针扎一样的刺痛。
恐怕她这个样子被赶回来的重山看到,又要心疼好久,恐怕连醉酒的柏温也要扒光了扔到花园里拿冷风灌醒。
后来,她干脆连杯子也扔到了一边,直接对着酒瓶口喝,却有不少的酒洒出来,滴落在她的锁骨上。
放下酒瓶的一刹那,她抬眼看到窗外的游泳池在深夜的月色下水光潋滟,像极了那天晚上她去往重先生家的那方蓝色的池水。
苏叶双手扒着西厨台桌颤颤巍巍的站起来,着了迷一样的朝那扇窗户走去。
那扇窗台上还摆着一捧粉色的玫瑰,用描着金色花纹的花瓶装着,在映进房间的水光中尤为鲜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