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桑榆早就知道翟秋在偷偷给闵逸送吃的。
闵逸对他有恩,他也不会真的眼睁睁看着闵逸饿死。
但闵逸现在就像泄了气的气球一样,毫无生气,跟原来一点也不像了。
“你父亲那边,还有什么亲人吗?”
桑榆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么一句。
“自从我爸参与了银纹族和太阳鸟之间的斗争,给家里招去了很多灾祸!
我爷爷不许他回家,说死了也不让他进祖坟……”
闵逸苦笑着。
“那就把他的骨灰也放在这里吧。
寨子的东面,还保留着你母亲以前住的那栋吊脚楼,那个地方我已经叫人收拾好了。
你想的话,可以住进去!”
桑榆站起了身来,把捆绑他的绳子都解开了,
“你爸妈的骨灰,我一会儿叫人也送过去,你自己供奉着吧。
对了,当时你母亲以为你外婆过世了……
其实没有,她后来被救了过来,现在还活着!
我跟她讲了你的事,你可以去见见她。”
“我先前想杀你,你竟然还留我?”
闵逸满眼疑惑,甚至有点恐惧。
“我答应了你母亲,不杀你。
我说到就会做到,不像某些人一样,全都是在骗我!”
桑榆鄙夷地望着他,
“从今天开始,我不再严加看管你。
我知道,只要我不杀你,早晚是看不住你的!
外面那些凡夫俗子,他们也拦不住你。
一切从心吧,闵逸!
你想留或是想走,我不再拦你。
我已经吩咐下去了,他们不会拦着你的,你可以离开这里。
但如果你再敢对我动手,或是对寨子里的人动手,别怪我不客气!”
说罢,桑榆就离开了。
桑榆走到寨子里,发现先前因为砍还魂桂,所有地方都被砍秃了,现在空落落的很难看。
她便跟大家说,种点花吧,茉莉、月季、牡丹、海棠……
什么都好,现在能种什么就种什么吧,以后花团锦簇的才好。
尼久莫听后,马上就带着采购小队去了镇子上,买了许多的种子,还带回了许多吃的。
大家看起来是很欢喜的。
第二日,桑榆就拖着病体下了楼,和他们一起种花。
虽然微微地咳着,但还是不想回房间。
结果,她发现闵逸也在不远处忙碌,他移植了许多的树过来。
闵逸竟在这里种了大片的桑树和榆树,他说:
“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
那一瞬间,桑榆竟有些红了眼睛。
“没事,是沙子迷了眼。”
桑榆尽量保持着声音的平静。
“参见神女!”
闵逸竟和其他人一样,一下子给她行了个大礼。
这一跪,倒跪得真心实意。
吓得桑榆赶忙叫人把他拽起来。
这么多年,她一直是个挺难自洽的人。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没什么用的人,不被父母喜欢,也什么都做不到最好。
她一度不喜欢自己的名字,桑榆,原意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但现在,桑榆不这么想了。
是啊,意义,是自己赋予自己的。
后来啊,桑榆经常看到闵逸殷勤地去帮他外婆做饭,种菜。
他外婆长得非常年轻,和幻境中的江晚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据说,她第一次见到闵逸的时候,得知这竟然是自己的外孙子,热泪盈眶。
她连连呼道:
“我的儿啊,我的儿啊……”
波金栗的骨灰后来被桑榆扬进了江里,堪称大快人心。
但他的父亲是银纹族的英雄,桑榆还去过他坟前献花。
那人叫尹波栗,曾是银纹族的族长,领导了银纹族几百年,很受大家的爱戴和敬重。
可神女一出世,尹波栗便让位于了这个小姑娘。
后来他却死了,在“那次战争”中去世了。
他的儿子波金栗对这一切觉得不公,自然不服气。
波金栗觉得他的父亲才是大英雄,神女不过一个丫头片子,凭什么横空出世,就想抢了他父亲的功劳?
而且,他恨神女,他认为是神女导致了他父亲的牺牲。
可波金栗竟因这些恨,最终出卖了整个银纹族。
又这么过了许多天,时间已经到了7月底。
桑榆一个人也管不过来整个山寨,原来的管理体系又因关进去了许多背叛者,现在很多职能空缺着。
至于那几个长老,现在也老老实实的,该干什么干什么,再不能像以前那样嚣张跋扈,以为自己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们那老一套,早就行不通了。
她把许多重要的工作都交给了闵逸、依乔烙、尼久莫和翟秋。
依乔烙为人实在肯干,但不擅变通,可尼久莫却大智若愚,桑榆在心里一直认为,她是扮猪吃老虎的典型。
这两人不知什么时候好上了,每天散发着恋爱的酸臭味。
后来啊,桑榆一找人打听才明白,这尼久莫和依乔烙小时候就是青梅竹马,一起从小玩到大的。
他们一起经历过风风雨雨。
这回,依乔烙回来了,他说桑榆是好人,尼久莫才毅然决然地投了诚。
不然啊,一开始桑榆也不会一切都进行得那么顺利。
依乔烙有群众根基,什么工作都好进行。
翟秋从没有感受过什么家庭的温暖,银纹族的大家庭倒是给了他归属感,他也尽心尽力。
至于闵逸么,桑榆的恩情他永远也还不完。
而且,闵逸是最聪明的,有许多事情甚至不需要桑榆去想,他自己就能先办好,桑榆很放心。
后来,又选拔出了新的一批管理者,足有百人,一起辅佐他们几个的工作。
8月中旬,交代完所有工作,桑榆的身体竟越来越不好了。
有时候甚至咳出血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神女,那自己会不会病死?
桑榆时常神志不清,在梦里被惊醒。
她总是在梦里喊着:
“妈妈,妈妈我想你……
爸,我这就送你们回家,送你们回家!
外婆,小榆很乖……
我不想杀人的,不想杀人的……”
终于在一天早上,桑榆抱着父母的骨灰坛子就要离开银纹族山寨,她说要把父母的骨灰送归北湾。
结果,许多人一涌而出,在寨子门口稀稀拉拉跪倒了一大片,祈求她不要走。
自从桑榆来了这里,大家的日子明显好了起来,一切井井有条,他们不希望桑榆走。
她走了,族人们又要群龙无首了。
“我必须要送他们回家……
这儿不是他们的家,这儿是害死他们的地方!”
桑榆的眼神涣散着,也不知在看什么,
“我得送他们回去,送他们回去……
好了,我会回来看你们的!”
这一切其实和桑榆最初预想的不一样。
她以为,这里会像龙潭虎穴一般,银纹族人会想强行把她扣押在这。
但其实,抓了那些叛徒之后,普通的族人都是好的,都是过日子的老百姓罢了。
他们都是无辜的。
就这样,尼久莫陪着她到了山下的镇子上,桑榆就再不许她跟着了。
桑榆一个人回了北湾,回了那个她许久未见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