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东离微微闭了双眼，仿佛沉浸在过往里面：“我父亲找人打听，徐家并没有女儿，更没有人口走失。我那时还是独子，没有兄弟姐妹，和你相处几天后，舍不得送你回去，我就跟娘亲求情，要把你留下，”可是我娘亲不欲多事，“小柔的父母找不到孩子，肯定肝肠寸断，我也是做娘的，不能做这等事，如果实在找不到人家，咱们再留下她来。”
“”后来，我们打听出来，博安候的女儿沈嘉柔走失了快10天了。沈侯爷夫妇急的要病倒了。我爹娘要送你回去，我想着你那么喜欢小猪糖人，就把我自己刻的一对白玉小猪拆了一只送你带回去。你说你不要小猪，你拉着我的手说要带小猪哥哥一起回家见你娘，我娘听了笑话了我好久。那天，我和我娘一辆车，你和奶娘一辆车，马车快到长顺街徐侍郎府，就在远远的拐角停下，我看着奶娘把你带到徐府门口，你手里还抱着一个穿蓝布衣裙的娃娃，奶娘跟门口管事的说了几句，徐承玉和他父母就到门口来辨认，你一见他们就笑着扑上去拉住徐承玉，然后和他们一起进府去了，临进去之前，你还回头看了几眼，似乎是在找什么，可是终究也没回来。”江东离苦笑了下，“我气得在车里跺脚，骂你没良心，我娘在一旁只笑话我。看你安然到了徐家，我们就回去了，我问我娘，我们既然知道她是沈侯爷的女儿，为什么不直接送回家去，却要送到这个什么徐承玉家？我娘说，我们家是藩王，本就不好和朝臣走得太近，何况此次的事情还有许多不足为外人道的内情，送回侯爷家难免盘问仔细些，言多必失，恐怕说漏嘴。送到徐侍郎府，他们必定一叠声给沈家送信，奶娘们趁空走了最方便。”
沈嘉柔拉着他的衣袖小声说，“你为什么不早点说对我救命之恩，还错喝了毒酒？”
“小柔，我一直想说，可是出事的时候你太小了，我也不知道你记不记得我？在京城里我们曾遇见过，你似乎并不记得我。何况这并不是愉快的经历，也许你并不想再提。你到了王府，我曾把我的白玉小猪放在床上，你也没什么反应。”江东离皱了皱眉。“再说，如果你不喜欢我，总不能拿幼年的旧事出来跟你计较。”
沈嘉柔心里嘀咕，我来的太晚，没有这段记忆，这能怪我吗？
江东离伸手摸摸她的脸，沈嘉柔只觉得腮边一片滚烫，不由低下头，“小柔，刚才的问题我想再问一遍，如果我有什么事对不住你，你可会原谅我？沈嘉柔点头。如果，他长叹了一声，如果有来世或者我侥幸不死，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永远不分开吗？”沈嘉柔用力点点头。
“那我还有事想和你说。”江东离沉声说，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沈嘉柔惊讶地抬起头，心说这位爷心里到底藏了多少事？
江东离似乎是斟酌从哪里说起，他看着一边伺候的青芷：“就从青芷说起吧？”沈嘉柔瞪大眼睛看看他，又看看青芷。
青芷噗通一声跪下，看着沈嘉柔，“小姐，这么多年青芷从未做过一件对不起小姐的事，可是确实是青芷有所隐瞒，若是小姐要责怪，听凭小姐责罚。”
江东离淡淡地说，“青芷你起来吧，这都是我的意思，你先下去吧”。青芷恭顺地行礼出去，关上房门。
沈嘉柔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两个，自己的丫头为什么听江东离的。她绷紧了身子，紧张地看着江东离。
“把你送回去后，我和爹娘就回了成都府，后来皇上对藩王猜忌心一天比一天重，10岁那年，我就到京城做质子。再后来，在馄饨摊子跟前遇到你，我看你一个人在那里，嫲嫲似乎照顾的不是很周到，又听人说，你母亲去世，所以猜测是不是你继母对你不尽心。虽然我早明白你和徐承玉只是暂时没有定亲，你们两家将来一定会嫁娶。可是我还是忍不住想关心你，
青芷和紫芸是一起受训的丫头，紫芸放在我娘身边伺候，后来又帮我管文书，我就把青芷送到你们府上。为了方便就假托是你外祖母家的丫头。”
是呀，沈嘉柔想，青芷和紫芸都是古书上说的香草，怪不得，当年第一次去栖月苑的时候，江东离说你身边丫头都是花，我照她们的名字种了芍药海棠和荷花，当时自己只是觉得怪，这话的漏洞在这里，青芷不是自己的丫头所以他没种青芷，没有青芷告诉他，他怎么可能在自己到之前就知道丫头的名字还种好了花。
她冷笑了一下，想推开江东离的手，“那于怀也是你的人了？”怪不得自己当初还问青芷为什么跟她爹长得不太像，青芷还说她长得像她去世的娘亲，自己还傻乎乎地信了。
江东离点头，却不肯放手，沈嘉柔看见自己手腕上的玉镯，气得要摘下来，“这个也是你的东西了，亏我还当成外祖母的遗物。”一边说一边要取那镯子，着急之间居然褪不下来，她气得腾的站起来。“你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江东离看她涨红了脸，拉着她的手，柔声说，“你看在我这副情形面上不要生气好吗？”
沈嘉柔才想起他现在身体不妥，不敢再用力。
“你答应过我，会原谅我的。”
沈嘉柔斜了他一眼，低头一言不发。
“把青芷放在你身边，我倒放心了些，她身手不错，又细心周到，于怀却是不在计划之列。
我一直以为只要你过得好好的，我就只会远远看着，可是我也是个俗人，在馄饨摊子跟前看见了你和徐承玉亲亲热热的样子，我心里不自在了好几天，我甚至想着要不我和徐承玉做个朋友吧，好歹也能通过他多听见些你的事，偶然也能看见你，我拿了副张圣的帖子到他府上去拜访，估计他心里很不解，他是个君子，并不多问。那天可巧看到你画给他的信，四日后到普慈寺看和尚打茶，哥哥一起？”
江东离自嘲地笑了下，“我心里很不甘心，你们约好的那天，我想去看看你，我带着宫里新制的玫瑰山药糕，在我府上你很爱吃，也不知道后来还喜欢吗？我看着你和你爹出来，终究是下不了决心走过去，也许桥归桥路归路是最好的，我们之间的缘分只在过去，我只能看着你们走远。”沈嘉柔想当初我还感慨他风采出众：积石如玉，列松如翠，却不知道他怀着这样的心事，更想不到后来我们成了夫妻。
“后来你和凌燕成了朋友，托她的福，我还吃了一回你做的冰麒麟，我还昧下了你写给她的洒金笺。”沈嘉柔不解其意，微微挑一挑眉？“小语人家闲意态，共裁红烛，且相对青眼。我说要比对帖子，就拿回去忘记还给她了。拿回来，灯下看了又看，仿佛就看到你在说人家。”
沈嘉柔哭笑不得，堂堂王爷居然这么无赖。
“”我知道你喜欢阿欢，一开始还和阿宇闹纷争了，所以就在随军去西疆的时候留心捉了一只红狐狸幼崽，养了一阵子带回京城给阿宇，我跟他说韩大将军送的，他说我已经养了阿欢，不要了，我说那就送给上次追阿欢的丫头吧，她必定喜欢，他斜着一双眼睛看了我半天，果然如我所愿，他转送了你。“”
怪不得，所以红豆一开始就亲近江东离，对东默却很凶。她心里想。
“谢谢王爷。”沈嘉柔想起红豆在沈义那次算是救了自己的命。江东离摇摇头。
“后来你在殿上和徐承玉琴舞相协，我看着你们两个情投意合，心意相通的样子，我在下头仿佛吃了个橄榄，酸涩无比，可是还得认命，论家世人品，我并不比他差，可是一来，我这王爷看着锦衣玉食，其实时时被皇上猜忌，当年封藩的有八位，这些年，只留我们三家了，何必让你涉险，更何况，就算不削藩，我也不想你过我娘的日子，那时候我在京城做质子，我爹必须在藩地，我娘就只能两头跑，一半时间在京城，一半时间在藩地。她可以选跟我或者我爹过年，可是一家团圆却是不用想了，又要担心我在京城的安危冷暖，为了这个她哭了不知道多少次。虽然徐承玉的爹只是四品文官，可是他若是读书上进，人品妥当，好好待你，一家和和美美总是有的。我能做的只是帮你打个岔，挡挡皇帝。”
沈嘉柔突然觉得自己亏欠了江东离很多。“阿离哥哥——”
江东离笑了笑，“你终于不再叫我王爷了。我累了，你陪我躺一下吧。”他欠身往里一点，沈嘉柔合衣躺在他身边，和他并排。
“小柔，你能明白么？如果你曾经救过一只小鸟儿，为了它好，你又把它悄悄送回窝里去，你常常偷偷看它，开始只是觉得好奇、好玩，但是后来你渐渐不甘心，你想把它带回自己家，虽然你知道这是不对的，因为这鸟儿和你不是同类，她有自己的亲族甚至还有一个看着不错的伴儿，你能怎么办？你只能尽力悄悄地护它周全。
可是有一天，这鸟儿摔了下来，你除了不假思索地伸手接住它，护住它，你还能做什么？
我本以为你会顺顺利利的嫁给徐承玉，然后举案齐眉，白头到老，我要想的不过是如何妥帖地送你一份结婚大礼。可是谁知道你家里出了事，青芷找到我在京城中的人报信，阿宇不在京城，凌燕被看得死死的，我又在这里鞭长莫及，又不敢做得太明显。正在犹豫，又知道出了沈义的事，收到信报的时候，我坐不住了，叫于怀马上出发，除了借你外祖母的由头，我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能让你们父女轻松接受，我确实去查过，你祖母几年前没了，那镯子，是我存了私心，你不要怪我。我想你从府里肯定没能带出什么首饰来，就算你不戴，当了也能多换几个钱，我并不敢给于怀太多银两，只怕你们起了疑心。”
沈嘉柔转脸看他，看着他幽深的眼眸和苍白的脸，不知道是错觉，还是歇息了一会儿，他的脸色没那么难看了。
“阿离哥哥多虑了，我们那时候穷得都没饭吃、没被子盖，哪里会为了钱多起疑心？我每天熬夜做点心，困得睁不开眼的时候，都求菩萨，让我们家好好发一笔子财才好呢。”
她这一番话逗得江东离笑了，一滴眼泪却从她脸上落了下来。想起那段日子，她心里酸涩不已。
“你受苦了。”江东离帮她擦擦眼泪，沈嘉柔想起他讲的自己把眼泪抹在他嘴唇上的事，不知怎么的，脸上一阵发烧，江东离似乎没有发觉，只是把她的手拿到眼前，仔细一根根看看她纤白的手指，举到唇边，轻轻吻了一下，又轻轻放下。沈嘉柔只觉得指尖一阵酥麻，羞得抬不起头。
“阿离哥哥，我叫青芷请太医吧。”沈嘉柔觉得不对，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毒药，只看得出江东离不大好，可是似乎也不致命，或许是发作时间比较晚，那兴许还有救呢。
“不用了，我还没说完。”江东离摇头，沈嘉柔一阵黯然，难到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我有一阵子有点嫉妒阿宇，我不嫉妒徐承玉，因为他比我先认识你，可是阿宇常常带着你和凌燕一起玩儿，偶然遇到，看你亲热地叫他宇哥哥，我心里酸涩得厉害。其实，我自然知道你不是和阿宇有情，可我还是觉得心有不甘。我那么早就认得你了，你却不记得，也不理我。”
沈嘉柔看着他，目光流转，只觉心里柔软的好像一汪水，“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阿离哥哥，对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