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东离请安的奏疏早早送进宫里,第二天皇上召他觐见,宫里太后听说他们进京,也让沈嘉柔进宫去。沈嘉柔跟着江东离一起进宫,出门前,沈嘉柔突然想起赵婆子,“哎呀,等下若是王皇后问起赵婆子和那个四个丫头,那可怎么办?”
江东离淡淡地说:“你就说府中失火,她们几个没有逃出来?”
“这样可以吗?”沈嘉柔吃惊地看着他,这谎话也太粗陋了,江东离似乎对她的反应很是满意,微微点点头。
沈嘉柔坐在车上却很是懊恼,自己最近似乎是变笨了,这件事很早就该想到的,也不知道这个借口好用吗?
一年没见,太后似乎没什么变化,方姑姑依旧是客气有礼,沈嘉柔先是告了罪,自己家里才出了事,自己原不该觐见的。
庄太后叹了口气,“哪有那么多讲究?等你到我这个年纪就什么都看开了。”“她怜惜地拉着沈嘉柔的手,倒是你可怜见儿的,我是想着你家里出了大事,你既然回了京,总要叫你进来我瞧瞧才放心。”
沈嘉柔也配合着红了眼圈,她心里对自己很是满意,感觉自己演技还不错,但是也明白若是真的以为太后是自己可亲的老祖母,那就是大错特错了。如今江济宇册封,为了将来,太后自然要替他大力笼络臣下,而自己既然是江东离的正妻,自然是属于目标之一。
才说着话,有人报董贤妃和江凌燕来了,江凌燕似乎长高了,一年没见脱去了小女孩的稚气,顾盼之间已经是个明艳的大姑娘。她们自然有说不完的话,只是碍着太后和董妃,不能畅谈。
太后高兴,索性叫人设宴闲宁阁,连王皇后都得了信都过来凑趣。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是听说王皇后要来,沈嘉柔还是心内打鼓,王皇后倒是不客气,一进来打趣沈嘉柔,“瞧着恒王妃气色极好,可见夫妻很是融洽,这么看本宫做的这个媒人很是不错呢?”
太后微笑不说话,沈嘉柔愣了一下,马上行了大礼,嘉柔谢过皇后娘娘成全。王皇后摸了摸头上的金钗,眼珠转了转,笑着看着她,“快起来吧,都是自家人,不用这么多礼数。我知道你和凌燕是极要好的。瞧着你们夫妻和美,我倒想着索性好上加好。”
殿内一时静了下来,董妃和江凌燕好奇地看着王皇后,沈嘉柔心内咯噔一下,却不知道王皇后又有什么主意,面上却是含着笑,恭谨地坐着。庄太后面上淡淡的,随意拿起案上的酒杯喝了一口。
王皇后看着江凌燕笑,“凌燕这一年身量也长高了,小模样也长开了,越发地娇俏好看了,我瞧着凌素和嘉柔你这两个姐姐都有了好归宿,我这个做母亲的自然也想替你寻一门好亲事,前头蛮族来求亲,我自然是舍不得的,董妃妹子和凌燕也是吓得什么似的。可是满朝文武各家看下来,竟没有一个配得上凌燕的,我瞧着恒王妃,倒有了一个计较。你们既然好得像异性的姐妹,不若,也请皇上赐婚吧,凌燕也赐婚给恒王。”
董妃吓得变了脸色,但并不敢大力反驳,怯怯地小声说,“姐姐,若是凌燕做了恒王侧妃,恐怕有些委屈。”
王皇后大声笑起来,接过郭亮递过来的茶,却不喝,只是看着沈嘉柔,嘴里却说:“好妹子,咱们素日就好。凌燕也是我的女儿,我怎么舍得让她做侧妃,她可是皇上嫡亲的女儿,正经的皇家血脉。古有娥皇女英,咱们就让凌燕和嘉柔效仿娥皇女英,都是正妻,她们两个那么要好,自然不会拈酸吃醋,她们两个谁也不委屈。可不是佳话?恒王娶了两位公主自然也是天大的福气。这么三全其美的法子,我想起来就高兴。”
沈嘉柔心里冷笑,说得好听,心说怎么不让徐承玉娶江凌燕呢?这才是嫡亲的姐妹呢?可是面上却一丝不悦都不敢显出来,正待起身回话。
上头太后笑着说,“方若,把我跟前这碟秘制红果糕给恒王妃尝尝,她在南边,只怕这个难得吃到。”沈嘉柔自然是行礼谢了赏。庄太后笑着对她点点头,转脸看着王皇后,“芳澜,凌燕的婚事自然是好事,可是先把眼前这一件太子册封办好了再说吧。”沈嘉柔感激地看着太后。董贤妃更是感激得不知道怎么好,拉了拉坐在身边的江凌燕的手,“快去给皇祖母斟酒。”江凌燕愉快地答应了。
被庄太后这么岔开,王皇后就没说下去,大家说说笑笑就散了。
沈嘉柔告辞出来,才看到郭亮在闲宁阁外等着,看她走过来,郭亮笑着赶着行礼:“奴婢见过恒王妃,皇后娘娘想请恒王妃说几句话儿,叫奴婢等着。”
沈嘉柔吩咐等在殿外的芍药,“你去和跟王爷的人说一句,就说这边宴席散了,皇后娘娘留我说几句话,若是王爷府里有事就先回去吧。”
芍药看看她,点头去了。沈嘉柔带了青芷跟着郭亮过去,虽然心里忐忑,不知道王皇后要怎么修理自己,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去了。
长春宫里,王皇后正在修剪窗下一盆新开的杜鹃,手中的银剪刀轻轻一动,开得最艳丽的那朵娇花就跌在盆中泥土里,她笑了下,“这花儿开得这样好,可是却没长对地方,还是剪了好。”
一边小太监捧着朱漆的圆盘接了剪刀,“娘娘说的太对了,这高枝也不是这么容易攀的。”
沈嘉柔跪着行了大礼,等着吩咐。王皇后擦了手,才转身,笑着说:“恒王妃到了,怎么也不通传?”转脸骂人:“郭亮,你这差事当得越发好了。”
郭亮吓得缩着脖子请罪,王皇后冷笑,看“我怎么罚你。”嘴里说着,却似乎没看到沈嘉柔依然跪着似的,不肯叫起。
沈嘉柔此时心里到不紧张了,如果只是这么跪一跪就过关的话,倒也不算太为难。低着头恭顺地跪在地上,听见前头茶盏开合的声音,想来王皇后在喝茶,“今天这是什么茶呀?怎么味道这么浮呢?”太监的声音,“是恒王爷才从四川带来的蒙顶。”
“嗯,味道不大好,换了吧。”王皇后似乎是冷笑了下。
二月末的天气,虽然已经是春天,宫里的地砖还是透着阴冷,沈嘉柔跪在冰冷的硬地砖上,膝盖酸痛,却是不敢动。
再后来王皇后突然说困了,要去休息,一众人陪着走了,殿内只剩下沈嘉柔一人跪着。沈嘉柔抬头看看,只有一个宫女站得远远的看着她,殿内静悄悄的。
沈嘉柔心说,感觉从进来到现在也快一个时辰了吧,那我也撤吧,若是我突然晕了,被送去就医,差不多大家都可以下台阶了吧。正在纠结是往左边倒还是往右边倒的时候,突然有人进来,伸手扶起了她,她抬头却是江东离,她眨眨眼睛,拉着他的衣袖,“你来的正好,我正准备晕倒,然后叫人扶我下去呢。”
江东离见她顽皮地眨眨眼睛,不由得勾勾嘴角,扶她起来,“不必,我们回去吧。
许是跪得太久了,膝盖又酸又麻,才站起来,沈嘉柔身子一软跌在江东离怀里,“啊哟,”她低声说,“酸——疼。”
江东离皱了下眉,伸手打横抱着她一路出去了,沈嘉柔吓得在他耳边小声催促,“阿离哥哥,你放我下来,这是禁中,若是被有人心看到,肯定要说我们轻狂不懂礼数。”
江东离却一言不发,只管疾步出去。沈嘉柔拗不过他,只得把脸埋在他肩窝里,他朝服丝滑的面料凉凉的,发烫的脸颊贴上去很是舒服。
殿外候着的青芷看到他们,一路小跑地跟着出来。才走过紫宸殿,就有人说,“皇上驾到。”沈嘉柔一惊,怕什么来什么?
自己这样,岂不是太失礼了,只怕要获罪。挣扎着要下来,江东离手臂却铁箍似的箍着她,动弹不得。她窘得把脸又往他怀里藏了藏,江东离稳稳地跪下行了大礼,“内子刚才不慎摔了一跤,臣失了礼数,求皇上赎罪。”
江暮山声音里似乎带着笑,叫他们起来,又殷切问沈嘉柔伤势,急忙地叫人传太医瞧瞧,江东离自然谢恩说不敢。
江暮山亲切地叫他们回去好生休息,又吩咐叫太医过府来看看。
出了宫,沈嘉柔突然发现来时带来的车驾后面多了一辆车,看看江东离不欲解释,也就不问,乖乖地被他放进车里坐好,一路回来,江东离拿手慢慢地揉搓她膝盖,帮她放松。
到了府里下车,看到后面的车里下来两个婀娜的宫装美人,原来那多出来的一辆车子里是皇上赏赐的两个美人和一车子赏赐,沈嘉柔倒是不在意,笑着说:“那两位美人就归王爷,赏赐放我这库里吧。咱们各取所需,互不相扰。”才刚得意的笑了几声,膝盖却不争气的酸痛,只好咬牙切齿地扶着一边的丫头,江东离苦笑,“王妃好气度,我倒是王妃的私产,总要存在王妃的私库里,王妃好歹记着。”一边说一边大步跟上来,继续抱起她,嘴里嘀咕:“在宫里都抱着了,这会儿倒自己走了?”丫头们一个个低着头偷笑。柳嫲嫲看着好端端一个人出去,如今到一瘸一拐的回来,惹得她又是心疼又是担心,一叠声叫人烧热水绞了帕子热敷。
说话间,有人回说太医来了,柳嫲嫲放下帘子,沈嘉柔笑她,“嫲嫲,我这伤在腿上,你放了帘子可怎么看?”没办法,只能卷了裤脚,遮住小腿,只露出红肿的膝盖出来,看到伤处,江东离脸色阴沉,一言不发,太医进来就觉得气氛不对,却因多在宫中和富贵人家行走,所以倒也不太紧张,看了一眼伤处,马上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并不多问,只是开了些化瘀的药,说了用法,又叮嘱好生养着就去了。
下人都出去了,看江东离脸色阴沉,沈嘉柔知道他很是心疼,故意岔开话题,问江东离:“你说,皇后为什么没问赵嫲嫲?虽然她应该早有线报,可是不该是装模作样的问一下么?”
“两个月前我就上奏疏请罪了,皇后娘娘的人在我府里因走水出了事,无论如何要说一句的。江东离坐在床边,淡淡地说。
沈嘉柔笑了,先下手为强,挺好的。
江东离摸摸她的头发,问她:“所以她才给你暗亏吃,也不责罚,只是让你白跪着,你一向聪明,怎么会这次心甘情愿让她摆布?我听了丫头给我传的话,本想着你肯定敷衍几下就出来了,哪知道却是跪了那么久。”
沈嘉柔低头小声说:“我想着若是一点苦头都不吃,岂不是她心里难受,继续找我们麻烦。我爹娘亲人虽然都走了,可不是要带累你了吗?我当着面吃点苦头,让她舒服点,大家散了岂不是好?后来看着差不多了,我正准备装晕呢?阿离哥哥你不就来了吗?“她一边说一边无意识地把腰上的丝绦拿在手上绕着玩,说完了才心不在焉地丢开,抬头看看江东离。
江东离把她拉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额头,沉声说:“你不用因为我这样委屈。你当初一直想和我切割清楚,不就是担心我这不受待见的藩王带累你么?现在终究受我拖累了。“
沈嘉柔双手环着他的腰,抬头看着他的眼睛:“阿离哥哥,你是最沉稳能隐忍的,为什么今天的做派倒像是江济宇,不管不顾的?“
江东离皱眉,低低的笑了,“你这是在夸阿宇还是贬他?我有胆子带你回京来,就会保你周全,我的人为什么要吃她的苦头?”
沈嘉柔觉得惊讶,他知道江东离是个做大事的,等闲不肯露峥嵘,今天的表现可有点异常,“阿离哥哥,是不是有什么事?”
江东离想了下说,“翼王没有进京朝贺,只递了恭贺的奏疏送了份厚礼。”
沈嘉柔瞪圆了眼睛,吃惊地说:“胆子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