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侧眸看它,它又龇牙了。
我一笑,揉了揉它的头:“你好嚣张啊,你嚣张什么呢。”
它抬眸看着我,忽的一笑,特别的憨。
“你笑什么?”我问。
“主人说你不记得我了,其实我也记不清很多事了,”它在我身边坐下,两条小腿落在猩红的湖水里,目光一直看着我,“但我记得,以前我只有主人,主人也只有我,我们相依为命,过的特别开心,每天逍遥自……”
我打断它:“你认错人了。”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主人了,”它说道,“还以为我要一直孤孤单单下去,没想到,现在又让我遇见你了。”
它的眼眸发着亮,也没那么呆了,看得出,是真的开心。
我又没出息的心软,抬手摸了摸它的头:“但是,你真的认错人了。”
“没事,主人,多大的孤单我都不害怕了,”它说道,“其他事情,我们都会慢慢想起来的。”
“行吧,”我说道,“心里面有所希望和期盼,总归是好的,那么现在,你可以把我带回去吗?”
“不,不可以……”
我爬起来:“那我自己去找。”
没走几步,我的脚步停下,有所感的朝一个石台望去,耳边似乎听到一些细微人音。
呆毛也朝那边看去,惊道:“他那么快便找来了吗?那……”
我一把捂住它的嘴巴,抱着它躲到身旁的大石后面。
那根本不是杨修夷的动静。
两个女子率先进来,其中一个衣衫破烂,似乎和人进行过一番打斗,不过虽是破烂,但外边披着的这件桃粉色墨玟长袍,一看便是很华贵的版型和料质。
扶着她的姑娘穿着黄衣,一张桃花秀脸,眉形上扬,面相略有些跋扈骄纵,头发尽数挽着,以男儿专用的镶碧玉冠束着,模样干净爽利。
六七个男女跟在他们身后,其中走在最中间的两个女人从立石后一拐出,便瞬间吸走了我的目光。
着实漂亮精致的面孔,盛美夺目,这么冷的天,她们只穿着轻薄的鹅色长衫轻绡,衣裳很旧,很多地方都破开了。
脸上没有浓妆艳抹,没有修眉扑粉,两双乌灵珠目在四周淡扫着,所有人都目露惊悚,唯她们眸色悲凉。
我的眼角突突跳起,无端心慌了起来。
“好可怕,”黄衣姑娘说道,“人间地狱都不过如此吧,被关在这里的姑娘多可怜。”
衣着破烂的姑娘看向身后两个美人:“田初九便是在这里出生的?”
两个美人都没有理她。
她眉头一皱,就要发作。
穿着黑色劲衣,手抱大刀的男人冷声道:“快点,没时间了。”
我的脖子这时微微一紧,我垂下头,呆毛伸手搂住我,冲我心满意足的一笑:“主人。”
我皱眉,将它的手拉下。
“主人,你为什么那么冰啊。”它好奇道。
我没理它,看着那群疾步走下来的人。
他们的岁数都很年轻,最大的应不超过三十,步伐气韵一看便知身手不错,除了那两个薄衫女人,其余人的打扮皆非富即贵。
“主人,我去看看。”呆毛说道。
我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便听“啪”的一声,它消失不见了。
那些人渐渐走近,黄衣姑娘低声说道:“要不,我们还是走吧,这里太可怕了。”
“可怕?”走在最前面的破衣裳姑娘回头看她,横眉怒斥,“这一路下来,你口口声声说要回去,嘴巴便没停下来过,这点出息,你也好意思非得跟着我们出来?”
“这不一样,”黄衣姑娘讪讪道,“以往去的那些都还好,可是这里,我们的人不是说,田初九和杨琤都来了吗?”
“怕死就给我滚!”破衣裳姑娘说道。
“你没必要这么凶。”那黑衣男子说道。
“凶?”破衣裳姑娘冷笑,“这便是凶了?她一路唱衰,一路喊着不行,我听烦了!现在都到这了,还要说,那就滚啊!”
“师姐!”黄衣姑娘瞪大眼睛,“你便不能对我客气一些,将你伤成这样的人又不是我,你何必迁怒发泄到我身上?”
“行了!”个子最高的男人站出来说道,“什么时候了,非得吵吗?非要把人引来?”
破衣裳姑娘嗤声,瞪了那黄衣姑娘一样,看向两个美人:“还愣着干什么?你们给我滚上去!”
黑衣男子回头,吩咐其他男人一番,诸人各自忙开。
两个美人站在那边,并没有动。
我皱眉,看着她们两个,心里的不安变得严重。
总共十一人,我不知道他们来这里做什么,可是感觉得出,他们蓄谋已久。
几个男人在四周检查了一圈,围在一起商议,而后选出一个身材瘦小的男人去那湖中央。
却不想,就在他跃起要过去时,呆毛忽的出现,于半空揪住他的头发。
“其他东西都可以碰,这个不行!”呆毛怒喝。
谁都没有预料到这一出,男子直接被呆毛吓入湖中。
那个黑衣男人当即拔剑,要朝呆毛冲去。
呆毛“啪”一声,消失无踪。
岸上顿时乱开。
“我来!”黑衣男人叫道,而后朝石台跃去。
“我吃了你们!”呆毛再度出现,怒声叫道。
也在这时,长剑出鞘,一道虹光朝着它凶狠劈去,呆毛“啪”的一声消失。
但我看到男子剑锋上一点血色微茫。
是呆毛的,它受伤了。
黑衣男子落空,四下张望,满是警惕。
“在你头顶!”忽的一人大喊。
我抬起头,呆毛高高凌于洞顶,满脸怒意,猛挤着被那剑锋砍出来的口子。
黑衣男子挑眉,纵身跃去,忽的一顿,伸手在脸上摸了摸,是一滴呆毛掉下的血珠。
全场都抬头看着他们,气氛莫名变得诡异。
又一滴血珠落下,不受洞内寒风所扰,“滴”的一声,落在男子脸上,清脆可闻。
男子垂下头,他的面色渐渐变了,双目惊愣,那被滴了血的皮肤,开始坍落,烧出黑烟,面积逐渐扩大。
“云,云大哥?”黄衣姑娘叫道。
破衣裳姑娘裹紧外披的长袍,后退一步,容色阴沉。
黑雾缓缓从黑衣男子四周升起,他发颤痛呻,忽的爆出一声惨叫,抬手拽住自己的脖子使劲的挠。
大量血水从他的眼睛,鼻孔,耳朵,嘴巴涌出,下雨一般溅落,淅淅沥沥。
叫声愈渐凄惨,他在地上猛踢双腿,似落入沸水的鱼虾,慌乱的蹦跳着。
“云大哥!”众人惊呼,上前几步,但无人敢靠近。
不多时,黑衣男子的身体尽数化为黑烟,落下的血水沸腾着,最后亦化作黑烟,消失无踪。
就,就好像从来不曾出现过一般。
我傻了眼。
众人也傻眼。
良久,一个男人低低说道:“云大哥,云大哥就这样……没了?”
我抬起头,呆毛已不见踪影了。
“是啊,”一个美人这时说道,“他没了,不曾出现过一般,报应。”
分明是冷笑,她也未去隐藏刻薄和讥诮,可她着实好看,这样一个动作,半分美艳不减。
破衣裳姑娘朝她看去,几步上前,扬手一个重重的耳光落在她脸上:“今日便是你的死期,你还要在这嘴硬,贱人!”
“是呢,”美人挨了一记耳光,素手捂着脸,抬起头淡淡道,“死期,也是你们的。”
话音刚落,她眉眼一狠,一根鲜血淋漓的长藤蓦然从远处尸海中飞出,缠住一个男子腰肢,瞬间将其拦腰斩断。
两截身子掉在地上,伴着惨叫,咕噜咕噜滚出一道新鲜血痕,最后停在一双青素布鞋前,被鞋子的主人轻轻踩住。
突如其来的杀戮,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众人的目光看着那鞋子的主人,也就是另外一个美人。
她莞尔一笑,闭月羞花一般,说出口的话却尤为寒冷:“姜蓉,看到了吗,欠我月家的,都会是这个下场。”
月家!
我睁大眼睛,心跳骤然狂奔,心头窒闷难受,看向地上那半截尸体。
我的不远处有一座高大石碑,另一个美人不知何时过去的,一把匕首颤抖的抵着自己的心口,另一只手用从自己身上砍下来的半截指头在碑上画着血符。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破衣裳姑娘叫道,但显然被半截尸体吓住,并不敢轻举妄动。
美人将脚下的尸体轻懒踢开,淡笑说道:“既然你们这么喜欢我月家的暮雪玉石,索性让你们长眠于此,岂不快活?”
众人相视,面色惊然。
更多长藤飞出,长藤顶端如爪子般绽开,状如蔷薇,妖艳诡谲,似毒蛇吐信,在空中蜿蜒,袅袅而立。
月家,月家……
我起身跑出去,一条长藤将我拦下,并疯狂朝我攻来。
一个男子斩开一根血藤,剑锋朝她们一指:“贱人!你们耍了什么手段!”
风声“嗖嗖”,他的手脚顿时被血藤缠住,长藤一紧,他呈“大”字型被高高抛起,就要将他撕碎时,数道凌薇扇影劈去,将血藤斩碎。
“住手!”
杨修夷从一条甬道外疾奔而来,在湖边落地,却有更多血藤朝他击去,细密如蛛丝,天罗地网。
我垂下头看着我自己的手,待那血藤再度追来,我目光一凝,须得用力,方能将它击个粉碎,随即却又有血藤朝我攻来,残忍凶狠。
同时,那被杨修夷救下的男子也再度被血藤缠住,杨修夷周身长芒凝练,震碎了几道血藤,却根本攻不进去。
“别杀他!”杨修夷大声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