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钟鸣的书上，介绍的只有几个，并不详尽。
而对我而言，当然是知道的越多越好。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魔族并非我所针对的主要对象，但了解它们，也真的很有必要。
这时，身前人影轻动。
我抬起头，杨修夷起身走来，在我身旁坐下。
桌子并不小，可是他太高大，一屁股坐下来，几乎将空间占尽。
我往一旁挪了挪，给他腾出些空间，同时问道：“要干什么。”
“有没有自己写一本的打算？”他淡淡道。
离得特别近，呵气如兰。
我眨了下眼睛，说道：“我……写书？”
“天下第一的巫师，怎能不著书立传？”他一笑。
“听起来，好像是有点风头……”
他看向地图，指骨分明的长指在图上指下，说道：“这里，舒族。”
我随他的手指看去：“嗯。”
“南州云英之事快一年了，当时入世杀戮的魔灵便来自魔界舒族，舒族在魔界以佣兵为营生。”
“佣兵？租赁出售？”
“嗯，魔界族群太多，一些小部族争抢不过大族，便专门以此为生。舒族是其中之一，不算起眼，万珠界与他们应该只是雇佣关系。”
“小部族，”我皱眉，“那时满城都是魔灵，这么大的规模在魔界只是小部族？”
“魔界比你想象的还要更大，比如这里，”他在桌上地图又一指，“这是北樁长原，最北的涂荒雪地就比得上整个萍宵。”
我看着地图上密密麻麻的地名和标注，妄图记住它们。
“对了，”我看着杨修夷，“既然是佣兵，那我可以吗？”
“自然可以。”
“那……多少钱啊？”
他一笑：“魔界各族之间不以货币流通，是食物与宝物，而万珠界闭塞不与外通，你说，那些食物宝贝从何而来。”
“他们有营生，”我肃容道，“就如当初在崇正郡那般？”
“还有十巫，他们人多，即便族中很多人务农做事，也养活不了这么一大帮人。”
我点头：“不管是万珠界，还是十巫，他们的营生应当都是来钱快，易操控，又不用成日出头，可以躲得远的。”
“嗯，当初在崇正郡，祝翠娘就曾高价贩卖行藏老窖。”
提及祝翠娘，我皱起眉头。
有些人，哪怕是死了，都不足以消恨。
缓了缓，我说道：“十巫要躲着万珠界和世道，行事应该比万珠界来的束手束脚。万珠界那些人，他们无所顾忌，根本不将别人放在眼里，相比之下，他们更不好对付。”
“也未必，他们所图与十巫所图截然不同，他们想要的，是你。”
我皱眉，嗤声说道：“不给。”
他笑起来：“嗯，不给。”
不过说到营生，钱财当真很重要，我觉得我得想个办法好好挣钱。
毕竟我哪能想到，钱财还能雇佣到为我出生入死，卖命给我的魔灵呢。
当然，这笔钱财的数量必然是非常巨大的。
“来，”我将身前地图往杨修夷那边推了推，说道，“你还知道哪些魔族，都同我好好说一说吧，以后我著书了，定在封面上将你的名字一起写上。”
他侧眸望我，眉眼含着笑：“听起来似乎不错。”
“你等我下。”我说道。
起身去包袱里寻来笔墨纸砚，鼓捣一番，我带着纸笔回来，坐下后开始认真听课。
唐芊来送饭时，偌大的北樁长原图纸，杨修夷只给我讲了五分之一。
他讲得很仔细，还会引导我去分析地势气候，从而推断族群的大致习性。
比起我自己看，他娓娓道来更为引人入胜，故而，他提过的池城地名，我全部都记得住。
但是也有很多是他都不知晓的，以及即便是这五分之一的北樁长原，都有很多地方未曾有人去涉足过，谁也不知那里究竟几何。
吃完饭继续聊，一直到困意变浓，我打了两个哈欠，发现学习能力下降后，我们才停下。
碗筷已被唐芊和木萦收走，杨修夷着手整理我零散在旁的书册和笔墨，我困的不行，把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
听到他微微侧过头来的动静，带着宠溺柔声说道：“怎软的像团球了。”
我抬手搂住他的腰肢：“虽然现在的我很热爱学习，但学习果然是催人睡眠的好利器。”
“是不是傻？”他低笑。
我也笑了，强撑起身子：“我去洗漱，真的要睡了。”
·
沧市的天色永远墨蓝，没有昼夜之分，只有晴朗和雾霾。
我一觉睡了五个时辰，天边火光已消失，我隔湖而观，心情仍复杂。
杨修夷令人准备了一艘大船，非常大，船身宽有十丈，长已不可估量，锦绣繁华，红毯铺地，大敞的窗扇里，绣帘纱帐飞扬，隐约可见里面的精修装饰和雅致摆设。
上船后，潘叔将杨修夷叫走，我则随唐芊去船舱。
将手中包袱刚放下，卿萝和木萦她们便进来了。
我边整理东西，边和她们几句闲聊，提到呆毛时，我抬头朝窗外看去。
船已离岸，水面上星光微摇，远处湖桥渐渐远去。
呆毛……不知去了哪。
也许在那样一场炽光之阵中，已丧命？
整理完，我又拿出地图准备看，卿萝在我对面盘腿坐下，说道：“以前从不知道，你竟是如此好学之人，在盛都时便天天看书，如今都出来了，还要天天看。”
我想了想，说道：“卿萝，你贪财吗？”
“谁不贪？”她扬眉，“死人还得要活人烧纸钱呢，虽然没什么鸟用。”
唐芊在旁噗嗤轻笑。
我轻叹：“我想挣钱，挣很多很多钱。”
“怎么，难不成你要把那片奴市给赔了？”
“这我哪赔得起。”
而且，我并不认为全责在我。
“你可以先去借啊，我看你男人那家产，别说奴市，买下整个沧市都没问题。”
我笑了：“那杨家还不把他给轰出门去。”
“姑娘，这跟杨家还及不上关系，”唐芊小声说道，“您是不是不知道少爷有多少产业呀？”
“听你的意思，你家少爷很有钱？”卿萝说道。
“少爷年幼时，老太爷便将钦明一座矿山转入了少爷名下，这还仅仅只是少爷不起眼的一份资产。”
“……”
我和卿萝同时呆住。
半响，卿萝朝我看来：“你不知道？”
我摇头：“我从来不问这些，他也不会没事跟我炫耀他家里有矿山吧……”
“不是他家里，是他。”卿萝纠正我。
“少爷的确不在意这些，”唐芊说道，“关于产业，少爷很少过问，但若说真要买，三个沧市都不在话下的。”
我觉得心头有些闷，顿了顿，说道：“我们跳过杨修夷吧，不提这个人了。”
“你这话中口吻，未免太过嫌弃了。”卿萝嗤笑。
我朝她看去，再看向窗外。
湖水被推开，水声悠扬，湖风吹入进来，舒爽惬意。
“不是嫌弃，”我认真道，“是向往，我一定要出人头地，赚很多很多钱。”
因为有钱，是真的可以让鬼推磨的。
船舫行过湖泊，与无数水舟一起涌入大江，再自大江汇入荒海。
荒海天空比沧市晦暗，满舱舟灯亮起，灯火明耀，熠熠灼灼，映的海面如点了上千颗玉瓷明珠。
房中都在看书，偶尔卿萝和木萦木萍说一说赚钱之法，偶尔唐芊会为我斟满空掉的茶盏。
待看倦了，我双手支颐，目光落在地图上，脑子已经跑去九霄云外的金银珠宝上了。
桌子忽然被敲响，我抬起头，卿萝单手托着腮帮子，看着我说道：“在想男人，还是在想钱？”
我一笑，伸出手来：“两手抓。”
“还真是不贪心啊。”
“这个男人，指的是杨公子，还是另有他人？”木萦说道。
“那自然是那杨公子呗，”卿萝揶揄，“如此天颜美男在前，眼中哪还容得下其他人？”
“天下美男可多，”木萦说道，“各种风情都有，倒可以多选几个。”
“有时换换口味，丑一点的也行。”木萍说道。
我“噗嗤”一声笑了。
“这，怎么可以这样说的，”唐芊忙道，“你们不要在姑娘面前乱说这些啊。”
“嗐，”卿萝摆手，“这样说也无妨，男的可以三妻四妾，女的为何不行，更何况，三妻四妾这规矩也就你们人族有，不说其他，便是你们后院的狗，生下来都不认爹只认娘。我看啊，你要是有空闲，便去问问烛司，她们烛龙一脉相承的可是母亲？所谓母亲，那是择优而选，稍微劣等一些的雄性，人家可都看不上呢。哪像你们，村庄里随便一个歪瓜裂枣，只要娶了媳妇，再穷的都可以在家里耀武扬威，有人伺候，睡一觉还能得个随自己姓氏的后代，啧啧。”
“月家历代所承，也是母亲，”木萦说道，“男儿又不能生，只有女人可以确认自己的孩子是谁。”
“说来，这人界还真的是挺奇怪。”木桑随后说道。
唐芊皱眉，看着她们，神情似有些困惑，再转头朝我看来：“姑娘……”
我在一旁忍笑，不过老实说，她们所说的与我一贯所想，真的不谋而合。
“你不用担心，”卿萝对唐芊道，“就初九这样，她对男女之情哪有兴趣，还不是你们那假正经的杨少爷，看上去冷情寡欲不食人间烟火，一到她跟前就动手动脚，不时搂个小腰，牵个小手，硬生生把初九给勾引走了。不过，也就他能行，换个其他人来，再好看估计初九也动不了凡心了。”
“咳咳……”我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了。
唐芊没忍住笑，脸颊涨红，也呛了口。
“姑娘，”唐芊看着我，轻笑说道，“当真如此呀？”
我缓了缓，声音很低很低的说道：“……这没什么不好承认的，便是如此，要么，我不碰男女之情，那么，我只要他。”
说完，我觉得自己的脸红的可以烧水了。
“太好了，”唐芊坐下来，挽着我的胳膊，“姑娘，你跟少爷可般配了，真的，真的真的。”
“我也这样觉得，”卿萝换了只手托腮，“不过，你们怎么还是分房睡？”
“……”
“嘻嘻。”唐芊掩唇笑出了声音。
我轻咳了声，端起茶盏，同时将地图抚平：“不理你们，我继续看书。”
“是你不行，还是他不行？”卿萝说道。
我呛的一口水差点没从鼻子里出来。
“姑娘。”唐芊来扶我。
“你家少爷是不是不行？”卿萝看向唐芊。
唐芊的脸大红：“这，这我怎知道，除了姑娘，也没有其他人知道吧。”
说着朝我看来。
我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没有通房丫头什么的？”卿萝还在问。
“没有，少爷自小在望云山长大，身旁没有其他婢女，哪怕是我和同天，还有七染，或者更早以前的清婵，我们其实并不能算是少爷的婢女，少爷也很少同我们说话，我们和少爷说过的所有话加起来，还不及我今天一天跟姑娘说的多呢。”
